蚊子

德雷姆从床上忽然惊醒。细微的晨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。他吃力地转头看向闹钟,从模糊的光亮里,勉强分辨出了四点的时针。

德雷姆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醒来。他依稀记得,自己是在这一天的凌晨才入眠的。不过这也不太确定。德雷姆已经为了一个重要的项目连续忙碌了数周,时间已经不是什么明确的概念。

很快,他找到了答案:蚊香意外熄灭了。德雷姆身上起了一个又一个包。他吃力地起身,摆弄好蚊香,正要往下躺,忽然烦躁的拉锯声在耳边响起:那只吸饱了血的蚊子,正在德雷姆眼前转圈。

蚊子像是在挑衅,又像只是在无意义地舞蹈,总之是一圈一圈,不紧不慢,像是某种难以摆脱的无谓的循环。

德雷姆坐直起来,努力聚精会神,然后——

“啪。”

蚊子轻松地逃掉了。只一会儿清净,拉锯声又响了,无谓的循环在稍远处重演。

德雷姆骂了一句,觉得这下彻底睡不着了。不过德雷姆的眼睛显然不这么想。蚊子的舞蹈像催眠师的怀表一样,不知不觉中,德雷姆就倒下了。


再一次睁眼,德雷姆是被闹钟惊醒的。他惊恐地发现,他听见的是最迟的那个闹钟,这意味着德雷姆几乎就要迟到。今天德雷姆要去汇报项目进展,这是最讨厌却最重要的事。

钱不是万能的,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。

就是这样,德雷姆无奈地想。

汇报没有什么新意。领导们一如既往地认为德雷姆做的太慢了。批评之后,又是例行画饼的环节。德雷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,领导的发言不时飘进他的脑海。其实,不用听也能知道会有什么话。“AI 赋能是提升我们产能的关键……”

……明明就是套壳的自动化,几十年前就烂大街的东西,只是因为不懂统计的领导被不知道哪里的消息唬住了,把简单的统计结果当成了超越性的智能……现在把曾经搞研究的挖过来做已经做过无数次的东西……每天的生活就是一个环。

我们属于实验室,不是这种工厂……这样一点收益也没有……

会议桌散开了,幻化成一片泥潭,一个陷阱,德雷姆像是进入了梦境。他开始念出自己的想法,起先像是梦呓,然后越来越响,越来越快。忽地,德雷姆看见了一只蚊子。他知道要怎么做,这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……

德雷姆坐直起来,努力聚精会神,然后——

“啪!”

他回过神来,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。大多数人脸上惊恐万分,坐在最前面的那个领导,怒气冲天,一只手用力地拍在桌上。

自然地,德雷姆不需要再操心什么项目了。他走出公司,阳光明媚,讨人厌的飞虫也一哄而散。

好啊,那就去实验室。去我原本属于的地方。钱可不是问题,总有的是办法。重要的是人。我可以做有意思的东西,想做什么做什么,就像以前一样,做一些……做一些……

走到阴处,蚊子又飞回来了。德雷姆愣在原地。

是啊,做什么呢?本来我就不太行,现在做应用也不行,搞理论也不行。我不想去,也不想回去……

德雷姆伸手去驱赶蚊子。蚊子飞开去,在远处跳着祖祖辈辈传下的烦人的绕圈舞。

德雷姆把头低下了。他回到家,躺在床上,想睡觉又睡不着,盯着蚊子看了一天。

第二天,德雷姆重新回厂应聘去了。为了避免尴尬,德雷姆去改了名,叫瑞雷提。他自如地走向 HR,HR 也若无其事地做面试。然后,HR 笑着对他说:“你很优秀,我们这里正好有个空缺。我觉得你肯定能比上一个人做得好。”

德雷姆,哦不,瑞雷提又过上了曾经的生活。只是有一点不同,瑞雷提不需要蚊香了,因为要省钱。至于蚊子,瑞雷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科普读物:

只要叮得多了,人体就会脱敏,再也不会痒了。